用声音还原一个时代，解析《芳华》声音制作全流程

由冯小刚执导，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芳华》，以1970至1980年代为背景，讲述了在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军队文工团，一群正值芳华的青春少年，经历着成长中的爱情萌发与充斥着变数的人生命运故事。

《芳华》上映之后，口碑、票房也是一路高走，成为冯氏电影中的票房新冠。相信很多人看完电影之后会被这个故事所感动。作为一部年代戏，《芳华》能够取得这样的效果，就是因为电影在制作上的精益求精，不管是流畅的长镜头，还是饱满的音乐、以及细腻的声音还原都十分为这部电影加分。也是非常有幸，近日我们在天工异彩公司专访了该片的声音后期总监、混录师涂灏老师，从制作层面全面还原《芳华》的“时代之音”。



众所周知，《芳华》是一部年代戏，如何真实的还原当时那个年代，这是声音后期团队需要最快速解决的问题。“《芳华》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期间，我们选取了大量富于时代及地域特征的环境声及群杂素材剪辑到影片中，Foley道具的选择上也遵循声音造型的原则。声音部门在这些方面所作的工作，非常类似剧组服装、造型、美术组的功能，在原则上是营造令人信服的声景和质感，做到得体而不夸张。另外，因为导演也为影片选取了大量极具年代特征的插曲和有源音乐，这些都是帮助建立可信的年代感的声音元素。”用声音去造型，这是涂灏老师在整个后期声音制作上工作的概念。

确定大方向之后，如何展开具体的工作？声音后期总监在制作前期又能准备哪些工作来方便后期的工作？“在《芳华》的筹备阶段，我认真读了几遍剧本，每次都会整理阅读心得，去着重分析故事的结构发展、人物的内在能量递进，并在此基础上创建了声音创作观念的提纲。”涂老师说。


涂灏老师工作照

“我是第二次参与制作冯小刚导演的电影，导演对天工声音团队十分信任，在看过剪辑小样之后，对于声音方面和导演做了简单而整体概念性的沟通，之后并没有再经过过多讨论。”
冯小刚导演最核心的需求是仍然声音的真实度，而这一点也与涂灏老师最初关于影片的声音构想非常契合。当工作理念和制作方式确定方向之后，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的工作就是用录音、声音剪辑、混录等手段，把最初的文字描述转化为恰当的声轨并与画面向匹配，最终呈献给观众。



“录音指导温波老师对同期声品质的要求极其苛刻，这也为后期阶段提供了非常良好的对白素材保障。在拍摄间隙组织补录了一些文工团排练的动效及群杂，但由于文工团的场景基本是在海口搭的景，有些场景的材质或空间感并不十分贴合电影需要的质感，不免让人有些遗憾。但是我们为了避免任何素材浪费，在制作环境效果前，我和效果剪辑师决定用2周左右的时间将补录的效果素材整理、归类、降噪并重新命名，以备之后调用。”在问到同期声的时候，涂灏老师非常感谢录音指导温波老师的工作，这为他在后期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最终在《芳华》的成片中，同期对白的使用率大概在75%左右。

“在挑选素材时，我们十分慎重，避免年代或时空错位的问题，并加入适量“脏”的东西，力图让观众‘闻到声音的味道’。”在涂灏老师看来，试戏时的声音素材对于本片还原真实感和营造临场感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除了整理声音素材，声音后期阶段也大量使用了以往项目累积的声音素材和商业音效库中精心挑选的素材，来创建整个环境效果声轨。为了匹配本片的气质，就需要将配音的处理的听起来跟同期声一样。为了让观众察觉不到ADR和同期对白的区别，声音后期团队还做了大量工作：

l ADR录制阶段，首先要调动演员表演的语气语调，使之尽量与拍摄时的状态保持一致。另外，模拟现场拍摄时的录音设置，使用了与拍摄时型号一致的枪式话筒与无线话筒组合录制，无线话筒并不是作为备份话筒而存在，而是用来与同期声做质感衔接的； 

l 对白编辑阶段，首先需要解决相位和口型等最本的问题，在这一环节并不追求干净，反而是要在大量ADR的替条里寻找有价值的呼吸声、声带杂音、破音等，再将它们剪辑到台词的恰当间隙里，最后铺设适当的filltrack来增强空气感； 

l 在对白预混阶段，需要分别调整2支话筒的音色，结合EQ、压缩、Deessor、混响、Futz等一系列处理，为了达到理想的同期质感，有些强况下也会对ADR做一定程度的降噪处理，以达到“使残缺化”的目的，最终才能得到一个空间得体并且具有表现力和感染力的对白声轨。 

“另外是旁白的部分，由于种种条件限制，最后使用的旁白素材来源很多，有的在拍摄阶段单独补录，有的在画面剪辑阶段在导演工作室即兴录制，有的在ADR棚录制，甚至还有演员用个人手机进行录制的，所以处理起来十分棘手，最终很难做到不让人察觉，这个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免有些遗憾。”面对制作环境的限制，涂灏老师也透漏出一丝无奈。



看过电影的观众，印象最深的肯定是电影中那个长达6分钟的长镜头，这个长镜头由涂灏老师的团队和韩国音效师金石源先生的团队协作完成，也正是这个镜头让人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其实许多创作者心里都藏着一个长镜头，因为长镜头它是美学的扩展面，同样是技术的制高点。没有天才的头脑就没有高超的调度，没有严格的计算就没有完美的操控。长镜头是一门很高深的技术活，它需要导演、摄影、美工、声音、演员之间的精妙配合，每个细微之处都决定镜头的成败，一环疏漏就会满盘皆输。

从4月份，在《芳华》整个后期开始之初，VFX制作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视觉内容如炸点、弹道、飞机、火焰这些都没有呈现，涂灏老师便用10天左右的时间针对这场戏设计制作了一个5.1版本的DEMO，从声音的角度先行构建了整个场景的叙事铺陈、场面气氛及一些关键节奏点的设计，包括音色都进行了基本的确定。经导演确认后，韩国团队基于DEMO开始制作这6分钟的内容。

“为了便于大家工作的开展，我们针对战争戏跟金先生一起做了明确的分工，对白、群杂、音乐预混在北京完成，金先生在韩国完成这场戏的音效制作及预混，最后在天工完成这场戏的终混，整个合作的过程都非常顺利和愉快。



《芳华》在音乐方面也非常突出，所以作为声音工作者，混录阶段是如何处理音效和音乐的关系？为了讲清这个关系，涂灏老师也给我们详细分析了电影开场后第一场排练厅的戏。这场戏作为开片的第一场戏至关重要，然而除了分队长零星的画外台词，基本元素就是乐队演奏和演员的舞蹈动作。长达7分钟的音乐段落，要让观众产生置身于排练厅的临场体验，又不让人产生单调的感觉，就必须强化声音的客观化。音乐是本场戏的主体，在混录时，涂灏老师首先需要针对作曲提供的音乐分层进行一系列复杂处理，在不同景别时乐队的距离感和音色质感以及方位都有不同的对待，大家知道乐曲是连续演奏的，所以一切变化都要在线性变化的基础上去匹配镜头的运动和跳切。

另外涂灏老师还要求效果编辑从替条里找到一些拍摄时录到的演奏瑕疵和乐器杂音等，混合到乐器的特写和中近景镜头中。有了乐队的这个声场基础，接下来通过调整分队长画外对白的时间位置，增强它与音乐之间的关联性，再将对白的声像、音色、空间与画面做进一步的匹配。之后再混入舞蹈的脚步。这场戏的脚步声由音效剪辑和Foley构成，剪辑的脚步提供节奏感和力度，Foley辅助建立群感的活性和音色上的细微变化。最后一层是环境中的Roomtone和乐队演奏间隙时排练厅内外的各种微弱杂音。这一系列的处理最终可以淡化画面剪辑点，通过声音让观众产生一种在观看长镜头的错觉。


涂灏老师工作照

《芳华》在混录棚中使用了Avid S6 M40控制台，“混录时对于所有参数状态的实时查看是很重要的，S6的可视化监控系统设计得很友好，表桥的波形实时监看功能和音量线显示功能非常利于对轨道出声情况的预判，提高了推子控制时的准确度，让我在混录时可以更专注于声音本身。”涂灏老师的感受是S6和ProTools之间的互动几乎是无缝的，可以显示和控制ProTools里的任何参数，中控模块对于各种参数的调整也非常方便直观。“关于ProTools 12.8,我们的Studio是在制作《芳华》的过程中完成了这次版本升级，在完成了5.1的母版制作后，我们把预混棚和终混棚都从PT11.3升级到了PT12.8，以便制作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版本的混音。” 

PT12.8最大的更新是对于原生Atmos的支持，可以不再通过Atmos Panner来做Panning，区别于老版本PT，现在对于3D声场中的Pan的调整非常方便直观，在编辑或者预混阶段就可以做一些3D的Pan，并且可以把这些方位信息都带到终混阶段。另外12.8支持建立7.1.2的Aux，让以往老版本中分离的7.1Bed和OH Bed建立了真正的联系，这些变化都让杜比全景声制作更灵活自由，流程也更简化了。除了对于原生Atmos的支持，新版本还有一些简单实用的新功能，比如Freeze和Commit对于节省系统资源、提升工作效率有很大的帮助、Clip Effects同样很方便，还有像鼠标拖拽改变Fade形态这种小功能也非常实用。



“杜比全景声远不止是声像定位比普通5.1或7.1的更灵活、更清晰、更精准，它提供了更大的动态范围、允许呈现更多的声音细节和更好的表现力，不仅是在技术层面对电影的声音创作提供更大的自由度，也为电影美学的发展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对于建立与观众之间潜意识的连接和调动观众的情感共鸣，文艺片或者艺术电影往往对声音创作有着更高的要求，杜比全景声无疑为创作提供了更多体验上的可能性。”这是涂灏老师认为杜比全景声给电影带来的优势。那杜比全景声版本与5.1版本的制作区别在哪里？《芳华》这次为了最大程度上利用杜比全景声带来观影感受，在杜比全景声版本中，音乐、对白、环境效果，混录阶段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处理。

l 音乐的声场和频率分布被重新规划，Overhead声道的直达声提升了音乐整体的清晰度、深度、能量和饱满度。 

l 在大空间场景中增加了对白、Foley和效果声的顶部混响，提升了声场的沉浸感。 

l 环境声增加了一些顶部的素材，对整体声场密度做了一些调整。另外有几场戏，在3D声场中重新调整效果声的声像定位。 

大家知道，声音的传播是靠空气，而只有真正还原了当时环境，它才能唤醒观众的感情。“所以声音在当代电影中对于叙事建立、时空营造、潜意识连接、生理影响等方面都扮演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任何有声电影都离不开声音的这些功能。”观众浸泡在那个时代的空气中。所有的人文与自然声景、有源及主观音乐、空气声与音响效果一体形成了氛围，这样的情感会让年轻的观众感觉异样，会让有经历的人动心，去回想那个时代。